世界很冷,《小王子》很暖
电影《小王子》的奇特( tè)之处在于:它明明在原书( shū)的基础上加了那么完整( zhěng)的一条新故事线,但电影( yǐng)里那种隐晦的忧伤与泛( fàn)黄绘本的感觉,却能让所( suǒ)有人感到,自己就是在看( kàn)《小王子》,甚至有种第一次( cì)翻书时候的感觉。
童话般( bān)的《小王子》原著其实是一( yī)个躲避战争中的故事——正( zhèng)是对法国二战战败中的( de)耻辱与忧惧,促使圣埃克( kè)苏佩里1942年写下了这样一( yī)个最忧伤又最动人的童( tóng)话。
而马克奥斯朋把它拍( pāi)成一部电影的时候,却把( bǎ)《小王子》拍成了一部献给( gěi)所有大人们的童话。当我( wǒ)们这些成年人在残酷成( chéng)人世界里挣扎求存,《小王( wáng)子》便成为所有人回不去( qù)的童年时代。它打动我们( men),是因为我们知道,我们再( zài)也无法成为小王子。
去看( kàn)电影的时候,不要惊讶为( wèi)什么孩子们一脸镇定,大( dà)人们却都哭成了狗,因为( wèi)电影里明媚的忧伤感动( dòng),不是给孩子们,而是给大( dà)人的。
天气渐冷,这可真是( shì)看《小王子》的好时节。
因为( wèi)世界越冷,《小王子》越显得( dé)暖。
马克•奥斯朋
在听说一( yī)个好莱坞导演要拍摄《小( xiǎo)王子》的时候,我想所有法( fǎ)国人的心情一定是崩溃( kuì)的,他们的担心和中国观( guān)众关于改编西游记的担( dān)心是一样的:毁童年!更何( hé)况拍摄《小王子》这样的经( jīng)典,本来就是极不讨好的( de),通常都会被评论虐成狗( gǒu)。
结果却是:所有观众都被( bèi)电影感动到哭成狗。这应( yīng)该是今年收获全世界最( zuì)多泪水的动画电影了。
在( zài)戛纳国际电影节电影放( fàng)映结束时,近两千名观众( zhòng)和媒体不约而同地站了( le)起来,长时间鼓掌向影片( piàn)主创致敬,在戛纳为影片( piàn)鼓掌已经成为衡量一部( bù)电影成功与否的最经典( diǎn)标志,你可以出钱买任何( hé)东西,但是买不到戛纳的( de)掌声,经久不息的掌声让( ràng)到场的导演马克•奥斯朋( péng)等人也情不自禁落泪。
故( gù)事其实很简单,甚至是很( hěn)老套,也绝对不是原书的( de)电影版,而是由一老一少( shǎo)的友谊带出了小王子的( de)故事。当电影开始的时候( hòu),原书中那个飞行员已经( jīng)老了,有一天,邻居家那个( gè)“学霸”小女孩儿收到了一( yī)架有小王子插画原稿的( de)纸飞机,老人对女孩儿说( shuō)起年轻时在撒哈拉见到( dào)过小王子的故事。童话就( jiù)似如歌行板般地铺展开( kāi)来。
很多人把电影中原创( chuàng)的故事看作改编, 而在我( wǒ)看来这与其说是改编,不( bù)如说是电影导演为原著( zhù)书写了一段续篇,然后再( zài)把原著和续篇一起拍出( chū)来,于是原著与续篇之中( zhōng)就产生了一种类似缘起( qǐ)缘灭一样的互文关系,从( cóng)而将观众带入老飞行员( yuán)的视野里,在看电影的这( zhè)一刻,我们就是那个回到( dào)平庸世界里的老人,哪怕( pà)拼尽最后的力气,也想回( huí)到小王子的沙漠里,再看( kàn)一眼小王子。
在将这个透( tòu)着法式哲思的隽永童话( huà)进行改编时,马克奥斯朋( péng)最聪明之处在于,把书本( běn)来的故事作为戏中戏,以( yǐ)折纸静态动画表现出来( lái),并且最大限度地克制了( le)美式煽情的简单粗暴,同( tóng)时又很好地将梦工厂和( hé)皮克斯的视觉风格和叙( xù)事方式放进了故事。
我们( men)不难在这部法国动画中( zhōng)看到经典的皮克斯动画( huà)风格——在一部电影中讲两( liǎng)个故事:一个给孩子,一个( gè)给大人。给孩子的那个一( yī)目了然,是一个讲述一老( lǎo)一少寻找小王子的故事( shì)。而给大人的那个则充满( mǎn)无奈、心酸和感动的交杂( zá),那是讲给已经多多少少( shǎo)明白什么是庸庸碌碌什( shén)么是绝望人生的大人们( men)听的。在小女孩的故事线( xiàn)里,色调温暖故事讨喜,充( chōng)满对白与诙谐;而在小王( wáng)子的部分,色调偏冷,故事( shì)温暖中带有感伤,色调充( chōng)满原著绘本版的感觉,分( fēn)明是馈赠给大人们的童( tóng)话。
从电影改编上来说,马( mǎ)克奥斯朋已经近乎完美( měi)地完成了一个几乎不可( kě)能完成的任务,因为拍摄( shè)小王子最难的从来不是( shì)讲完这个简单的故事,而( ér)是拍出原著如此温暖明( míng)媚却又如此忧伤的感觉( jué),从这个意义上说,只要电( diàn)影能够把原著的这份感( gǎn)觉拍出一半,也必定是全( quán)世界最感人的电影。
《小王( wáng)子》做到了。
小王子
过去70年( nián)里,《小王子》已经被翻译成( chéng)250多种语言,圣埃克苏佩里( lǐ)与小王子的肖像甚至被( bèi)印在50法郎的票面上。但是( shì),即使70年后的今天,许多人( rén)其实依然无法理解:小王( wáng)子到底是个什么故事?一( yī)个用小学四五年级的法( fǎ)文程度写出的绘本故事( shì),为什么隐藏着这么多的( de)哲理?
一个飞行员在沙漠( mò)坠机,却遇到一个奇怪的( de)男孩,他说自己原本住在( zài)一个遥远的星球,与一朵( duǒ)玫瑰相伴,最后来到地球( qiú),驯服了一只狐狸,与一条( tiáo)蛇达成了死亡协议。
这么( me)简单的故事,却引得人们( men)今天都还在争论:小王子( zi)到底是死了,还是回到了( le)自己的星球?
在电影中,导( dǎo)演找来了皮克斯与梦工( gōng)厂团队组成梦幻阵容,用( yòng)3D、手绘以及定格技巧,把小( xiǎo)王子的形象分别用折纸( zhǐ)静态动画和三维动画都( dōu)表现了一遍,片中只要拍( pāi)到小王子的部分,就会有( yǒu)大量段落没有对白,仅有( yǒu)画面和汉斯基默柔肠百( bǎi)转的配乐。这种类似默片( piàn)的方式为观众还原了一( yī)个如此逼真的小王子,也( yě)让有对白的部分显得如( rú)此乏味。
当垃圾场星星满( mǎn)天飞的那一刻,我想我终( zhōng)于懂得了为什么人人都( dōu)爱小王子:因为他永远活( huó)在小孩子的世界里,他讨( tǎo)厌大人的世界,善良相信( xìn)每一个人,即使冒着被蛇( shé)咬死的危险,也愿意相信( xìn)世界的美好。当星星被放( fàng)飞,垃圾场中光芒四射,汉( hàn)斯基默的配乐温馨而又( yòu)悲怆,宛若童年。
虽然我明( míng)知道导演是在煽情,但是( shì)还是不忍心不被打动,人( rén)终究要长大,即使岁月让( ràng)人不胜唏嘘:会长大的人( rén),会被抛弃的梦想,一切都( dōu)是会变的,但是电影不会( huì),小王子不会。
故事的结局( jú)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因为( wèi)它本质上讲述了这样一( yī)个故事:无论在怎样的世( shì)界里,小王子依然记住了( le)那朵玫瑰,依然不被这个( gè)世界改变,他永远都保持( chí)了小王子最初的样子。
我( wǒ)们
我们每个都曾经是小( xiǎo)王子,但最后都变成了大( dà)人,我想这就是小说打动( dòng)世界的根本原因。当电影( yǐng)把小说中的情绪拍了出( chū)来,它无法不又一次打动( dòng)世界。
从少年到白头,在平( píng)淡落寞的现实和柴米油( yóu)盐中山路十八弯。事业永( yǒng)远在路上,爱人永远是一( yī)天天变老。谁谁股票赚到( dào)了,谁谁提早退休环游世( shì)界去了,甚至新闻里黄教( jiào)主婚礼菜单的风光,都可( kě)能成为现实中让我们郁( yù)闷的理由。至于少年时的( de)梦想,也就是同学会的时( shí)候喝醉酒拿来缅怀一下( xià)而已,平时谁会去想,谁又( yòu)有空去想?
可是小王子不( bù)会忘记。
作为读者和观众( zhòng),我们长大以后都知道,小( xiǎo)王子踏上地球那一刻,他( tā)就再也回不去了,甚至,小( xiǎo)王子可能真的死了。可是( shì)在故事里,小王子从星星( xīng)到沙漠,一路遭遇形形色( sè)色的人,国王、酒鬼、学者、商( shāng)人、可怜的点灯人,他们市( shì)侩平凡,如同我们,相比星( xīng)星与花朵,他们更关心钱( qián)财与利益。可是小王子拒( jù)绝被这个世界改变,他永( yǒng)远相信自己能够回家,永( yǒng)远记得玫瑰,永远相信狐( hú)狸,永远信任和蛇的约定( dìng),即使经历了地球上那么( me)多的人和事,小王子依然( rán)是,而且永远是小王子。
所( suǒ)以当影片中小王子独自( zì)从沙漠中走来,他的脸上( shàng)见不到梦想不能实现的( de)悲伤,即使疲惫依然满怀( huái)希望。他走进这座囚禁他( tā)的地球牢笼,迎接他的是( shì)永远回不去的命运。可是( shì)他从未接受过这种命运( yùn)——在那一刻,我们无法不被( bèi)打动。
《小王子》正是以我们( men)的童心为引子,最后击中( zhōng)的却是大人们童年之后( hòu)无数的庸碌岁月。当我看( kàn)完片子本以为自己抓住( zhù)了些什么时,其实有些东( dōng)西,走出电影院就不在了( le)。可是在那一刻,它真的打( dǎ)动了我们。
这就是《小王子( zi)》的魔法吧。我们走进电影( yǐng)院,本来只是想短暂地忘( wàng)记现实,对不起,《小王子》不( bù)负责这些——它不负责让我( wǒ)们忘记现实,可是它帮我( wǒ)们温暖了现实。
圣埃克苏( sū)佩里
最令人唏嘘的,是安( ān)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恐( kǒng)怕没有多少中国人对这( zhè)位《小王子》的原作者感兴( xīng)趣。
可是如果没有读懂他( tā),就不算读懂《小王子》,也无( wú)法真正看懂《小王子》。
许多( duō)人直到现在还在猜测《红( hóng)楼梦》和曹雪芹之间的关( guān)系,在圣埃克苏佩里这里( lǐ)没这么复杂,他就是在借( jiè)《小王子》写自己的故事。
故( gù)事里的玫瑰是圣埃克苏( sū)佩里的妻子康素罗•桑星( xīng),一位狂野的南美美人,圣( shèng)埃克苏佩里30岁那年在阿( ā)根廷遇到她,为了讨她欢( huān)心,他必须证明自己比她( tā)失去的前夫名记者、冒险( xiǎn)家高曼•加利略更有才华( huá),因此经常一个人锁在房( fáng)间里写作几天几夜以讨( tǎo)得美人欢心。就像小王子( zi)说的:“如果有一个人爱上( shàng)浩瀚星辰中独一无二的( de)一朵花,那么这个人仰望( wàng)天空的繁星时,就会感到( dào)无比幸福”。可是他们1931年成( chéng)婚那天,新娘在婚礼上却( què)穿了一件黑色的丧服。
狐( hú)狸告诉小王子:“正因为你( nǐ)在玫瑰身上耗费了太多( duō)时间,所以显得玫瑰非常( cháng)重要。男人往往忘了这个( gè)道理。征服之后,你得花一( yī)辈子的时间负责。你对玫( méi)瑰有责任。”句子背后的伤( shāng)感恐怕每个经历过失恋( liàn)的男人都曾有过,但在这( zhè)个世界上,只有圣埃克苏( sū)佩里把它写了出来。
沙漠( mò)里那只被驯养的小狐狸( lí)可能是他在纽约的情人( rén)西尔维亚•赖因哈德(Silvia Reinhardt)。沙漠( mò)的故事则可能来自于他( tā)早期驾驶飞机开拓非洲( zhōu)-拉丁美洲航线时看过的( de)风景。
故事里的沙漠与繁( fán)星也许来自摩洛哥的尤( yóu)比岛的夜空——圣埃克苏佩( pèi)里曾独自一人住在荒弃( qì)要塞的一间小木屋里,那( nà)里半是海水,半是沙漠,也( yě)许正是在这个“世界上最( zuì)孤独的地方”, 圣埃克苏佩( pèi)里幻想过一位小王子,然( rán)后把它写了出来。
小王子( zi)的故事与圣埃克苏佩里( lǐ)的故事难分彼此,仿佛圣( shèng)埃克苏佩里的一生经历( lì),都在为《小王子》做准备,当( dāng)圣埃克苏佩里将所有的( de)人生写进了故事,他的人( rén)生使命似乎就此完成,可( kě)以放心去做自己想做的( de)事情了。
在历史中,1944年7月31日( rì)上午8点45分,那个美丽的夏( xià)日里,圣埃克苏佩里驾驶( shǐ)P38型侦察机从科西嘉岛北( běi)边的巴斯蒂亚启程,飞往( wǎng)里昂以东。但他再也没有( yǒu)返航。
在电影中,小女孩儿( ér)最后驾着飞机去寻找小( xiǎo)王子,远方星光灿烂,仿佛( fú)等待着下一场冒险。
在现( xiàn)实中,我们总要走出电影( yǐng)院,一番朋友圈点赞之后( hòu),继续“做无聊的大人”,与现( xiàn)实来日方长。
我们谁都无( wú)法成为小王子,所以我们( men)深爱《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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