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酝酿很久了。 正( zhèng)式开始之前先声明一下( xià)，免得招来某些除了审判( pàn)他人之外没别的事可干( gàn)的蚊虫叮我：这篇文章将( jiāng)会 对哈利波特系列小说( shuō)做一些非常有争议的解( jiě)读，不喜欢奇怪思想的哈( hā)迷请绕行。本文所阐述的( de)所有观点，只是为了给各( gè)位提供一个与众不同的( de)解读哈利波特小说的思( sī) 路，而不应视为任何意义( yì)上的论断。They are merely my OPINIONS, not STATEMENTS in any sense. 先聊聊我的哈( hā)利波特情结。哈利波特系( xì)列是我读得最熟的小说( shuō)。确切地说，应该是“听得最( zuì)熟”。小学升初中的时候 开( kāi)始看第一部《魔法石》，一直( zhí)到大学看完最后一部《死( sǐ)亡圣器》，主要消费形式从( cóng)中文版变成了英文版，从( cóng)纸质书变成了有声书。中( zhōng)文版我买了人民文学出( chū)版社的 全集；英文版有三( sān)四本，是从师大二手书摊( tān)上淘来的。这十来本书，每( měi)本我平均看过三遍左右( yòu)。Jim Dale的英文有声书则是在从( cóng)蛋蛋网（感恩……）拖下来的，我( wǒ)已经数不清自己听了多( duō)少遍。当年准备托福的时( shí)候当作听力材料来听，后( hòu)来就逐渐变成了打发无( wú)聊 时光的工具——做饭的时( shí)候，吃饭的时候，运动的时( shí)候，开车的时候，玩没有对( duì)话音轨的游戏的时候，哈( hā)利波特都是我首选的背( bèi)景“音乐”之一。到美国之后( hòu)，这些 时间加起来平均每( měi)天有两三个小时甚至更( gèng)多。这几年我其实听了很( hěn)多有声书，但哈利波特是( shì)为数不多的我愿意反复( fù)听的材料之一。一是因为( wèi)有趣；二是因为听得遍数( shù) 太多，中间可以随便走神( shén)。我对这个系列中的细节( jié)熟到什么程度呢？我知道( dào)邓布利多最喜欢的果酱( jiàng)口味是什么，我记得纳威( wēi)的奶奶全名是什么，我知( zhī)道小偷蒙顿格斯 的名字( zì)第一次出现在哪里，我能( néng)不假思索地列举出至少( shǎo)三处小说情节的逻辑硬( yìng)伤，连胖夫人的密码我都( dōu)背过了好几个…… 同一个材( cái) 料处理遍数多了，你就会( huì)情不自禁地变换解码方( fāng)式和审视角度，从而看到( dào)同一个事物的不同层次( cì)。漫长的哈利波特听读史( shǐ)让我发现了这个系列的( de)无数槽点。这篇奇文 的目( mù)的就是跟各位分享其中( zhōng)最出格的一组。这篇文章( zhāng)我本来想用英文写，因为( wèi)英文版听得多，好多槽是( shì)在脑海里用英文吐的。不( bù)过后来忽然意识到一个( gè)很囧的事实： 由于很多年( nián)只听不看，书里的很多人( rén)名和罗琳阿姨发明的名( míng)词我都不会拼，所以还是( shì)决定用中文，but if at some point I cannot help myself and start to use English like I’m now, please just bear with me. Your patience is deeply appreciated. 好了，废话说( shuō)得够多了，下面就开始哈( hā)利波特的精神分析之旅( lǚ)。 一、弑父 弑 父情结是最早( zǎo)引起我注意的弗洛伊德( dé)式的槽点。我就是以此为( wèi)突破口开始用精神分析( xī)视角品味哈利波特的。哈( hā)利波特系列中的弑父情( qíng)节太多了。首先列举几个( gè)最直接 的：小里德尔杀了( le)老里德尔，小克劳奇杀了( le)老克劳奇，艾瑞奥娜（邓布( bù)利多的妹妹）杀了她妈。再( zài)举两个相对间接的：小天( tiān)狼星恨他父母，斯内普恨( hèn)他爸。最后是我 发掘出来( lái)的象征性弑父：斯内普杀( shā)了邓布利多，哈利恨斯内( nèi)普（最重要的一个父子组( zǔ)合），詹姆斯恨斯内普，伏地( dì)魔杀了斯内普。后面这几( jǐ)组在多数人看来可能跟( gēn)弑 父没什么关系。别急，听( tīng)我慢慢道来。 弗洛伊德曾( céng)经用他的理论分析过《哈( hā)姆雷特》，认为《哈姆雷特》就( jiù)是个弑父的故事。哈姆 雷( léi)特要杀死其叔父为父报( bào)仇，但是却屡次在纠结中( zhōng)错过良机。弗洛伊德认为( wèi)这是因为哈姆雷特的叔( shū)父实现了哈姆雷特弑父( fù)娶母的欲望。哈姆雷特在( zài)复仇方面的优柔寡 断是( shì)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并不( bù)比他要惩罚的罪人强多( duō)少。我在解读哈利波特的( de)过程中用了类似的思路( lù)。虽然我觉得直接说哈利( lì)波特也是个弑父的故事( shì)有点过于极端了， 但是不( bù)可否认弑父是其中一个( gè)非常关键的主题。弗洛伊( yī)德个人和他所处的文化( huà)环境都有很强的大男子( zi)主义色彩，所以他的理论( lùn)视角是极为男性化的。哈( hā)利波特的作者 是个女人( rén)，而且一定程度上是个女( nǚ)权主义者，所以她的精神( shén)体验不见得会完全符合( hé)弗洛伊德式的定义。从精( jīng)神分析的视角看，我认为( wèi)哈利波特是个关于内心( xīn)挣扎和人 格成长的故事( shì)，一个非常政治正确的、文( wén)明教化战胜原始欲望、正( zhèng)能量征服负能量的故事( shì)，而弑父冲动是被征服一( yī)方中的一股核心力量。 哈( hā) 利波特系列小说中的父( fù)子矛盾主要发生在哈利( lì)和斯内普之间。哈利波特( tè)最后一部电影上映的时( shí)候，我和我前室友去电影( yǐng)院看了3D版，回来的路上我( wǒ)室友问我：“I don’t understand. Was Snape Harry’s real father?”我说：“No, that’s too much for a children’s story.”斯内普确( què)实不是哈利的父亲。然而( ér)不是亲爹胜似亲爹。用弗( fú)洛伊德的视角看，哈利名( míng)义上的父亲詹姆斯·波特( tè)根本不符合“父”的标准。弗( fú)洛伊德认 为，在儿童心目( mù)中，父的形象意味着权威( wēi)、力量和道德约束，它来源( yuán)于原始父权社会中部落( luò)首领的意象：一个年长的( de)、强有力的男性霸占着资( zī)源和女人，统治约束其 他( tā)年轻男性。这个父的形象( xiàng)在人格发育过程中逐渐( jiàn)发展为超我。詹姆斯除了( le)和莉莉睡一床之外，以上( shàng)标准一条都不符合。 因此( cǐ)詹姆 斯并不能算是哈利( lì)的“父”。从小说对詹姆斯的( de)正面、侧面描写来看，詹姆( mǔ)斯更像是主角自我的延( yán)伸，哈利的理想自我。在外( wài)貌设定上，罗琳反复强调( diào)哈利长得非常 像詹姆斯( sī)。而哈利和詹姆斯的相似( shì)绝不仅限于外貌。詹姆斯( sī)的两位老友小天狼星和( hé)卢平对哈利的态度就很( hěn)能说明问题。小天狼星几( jǐ)乎就是把哈利当做詹姆( mǔ)斯再世来对 待的。这种倾( qīng)向在第五部《凤凰社》里达( dá)到了顶峰。韦斯莱太太反( fǎn)对把凤凰社的信息告诉( sù)哈利的时候就极为明确( què)地指出：“Sometimes the way you talk about him, it’s as though you think you got your best friend back!”在组织邓布利多( duō)军的过程中，赫敏也说过( guò)小天狼星有时候分不清( qīng)哈利和詹姆斯（原文记不( bù)清了）。小天狼星自己在哈( hā)利警告他不要离开凤凰( huáng)社总部之后 则说：“You are less like your father than I thought.”卢平则( zé)至少两次明确提到哈利( lì)和詹姆斯的相似：一次是( shì)第六部圣诞节，卢平和哈( hā)利在韦斯莱家谈话，哈利( lì)说卢平不过是个有“麻烦( fán)”的正常人之 后（“Sometimes you do remind me of James”）；另一次是( shì)第七部开始，疯眼汉穆迪( dí)牺牲，哈利表示他信任所( suǒ)有护送他的人之后（“I think you are like James”）。这两( liǎng)个细节明显都反映出哈( hā)利和詹姆斯在人格和价( jià)值观上的相似。哈利一直( zhí)也把詹姆斯当做自己的( de)人生榜样：第四部中面对( duì)刚刚复活的伏地魔，哈 利( lì)想到最多的是他的父亲( qīn)。第五部中哈利在冥想盆( pén)里看到詹姆斯欺负斯内( nèi)普的场景，第一次对詹姆( mǔ)斯产生怀疑（此处书中也( yě)明确写道哈利一直以自( zì)己与父亲的相似为 自豪( háo)），而这段时间也恰恰是哈( hā)利自我同一性危机最严( yán)重的时期。And the clearest demonstration of what James really is to Harry appeared in the third volume when Harry conjured a powerful Patronus, saving his godfather and friends. It was a moment of self-actualization for Harry. That Harry who was so full of positive energy that he was able to drive hundreds of Dementors away was at the best of himself. And at that very moment, Harry recognized himself as his father. 以上所有表现( xiàn)都支持詹姆斯是哈利的( de)理想自我这一思路。当然( rán)了，孩子把父亲当做人生( shēng)榜样并不是什么反常的( de)事，孤儿把素未谋面的父( fù)亲理想化也是很符合精( jīng)神分析 理论框架的现象( xiàng)。But James as a father figure to Harry is at the most incomplete. He certainly does not qualify as a father figure in a psychoanalytical Oedipus complex. 同样的道理，我也不认为( wèi)小天狼星和卢平可以算( suàn)作是哈利的“父”。因为这两( liǎng)位都更多地把哈 利当做( zuò)朋友，而且他们和莉莉的( de)关系也没有任何性意味( wèi)。这样算来算去，就只有斯( sī)内普最符合“父”的标准。斯( sī)内普是对哈利最严厉、给( gěi)了哈利最多苦头的老师( shī)，也 是最令哈利畏惧的老( lǎo)师。哈利对斯内普的这一( yī)态度非常重要。虽然小说( shuō)中反复强调哈利和斯内( nèi)普之间的相互厌恶，但是( shì)仔细一读就会发现，哈利( lì)很长一段时间内见到 斯( sī)内普的第一反应都是惧( jù)怕。这种情绪是在小天狼( láng)星牺牲、哈利经历的重要( yào)成长之后才转变成愤怒( nù)和仇恨的，与一个孩子对( duì)令人失望的父亲的感情( qíng)非常相似。另外， 从魔药到( dào)大脑封闭术到无声咒，斯( sī)内普其实也传授给哈利( lì)很多本事，虽然多数时候( hòu)传授效果都因为双方的( de)负面情绪而大打折扣。但( dàn)这也算的上是很典型的( de)一种问题父 子的特征。在( zài)第六部结尾斯内普逃离( lí)霍格沃茨的时候，斯内普( pǔ)一面阻挡哈利的咒语一( yī)面斥责哈利不会无声咒( zhòu)，此处严父的形象已经表( biǎo)现得十分鲜明。而当哈利( lì)不被仇 恨所蒙蔽的时候( hòu)，他发现斯内普其实是个( gè)才华横溢的好老师，而且( qiě)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东( dōng)西（半血王子的魔药书）。抛( pāo)开家庭矛盾之后，孩子发( fā)现自己一直讨厌的老 爹( diē)其实是个很牛逼的人，这( zhè)种情节也已经是陈词滥( làn)调了。 最后，斯内普与莉莉( lì)的关系是这个拼图中最( zuì)关键的一块。不知道有多( duō)少人 和我一样看完第七( qī)部之后觉得莉莉明明应( yīng)该跟斯内普在一起，而不( bù)是莫名其妙地就嫁给了( le)詹姆斯。完美的莉莉和完( wán)美的詹姆斯，金童玉女生( shēng)下了光芒万丈的主角：我( wǒ) 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是( shì)孩子气的一厢情愿。哈利( lì)波特七部书里对詹姆斯( sī)和莉莉的恋情没有一点( diǎn)正面描写。真的只是因为( wèi)完全没有必要么？会不会( huì)也是因为作者根本写 不( bù)出来呢？选择了精神分析( xī)的视角之后，对这种违和( hé)感就有了一个很明显的( de)解释：詹姆斯娶莉莉是俄( é)狄浦斯情结的实现，弑父( fù)娶母壮举最后达成。根据( jù)弗洛伊德的理 论，俄狄浦( pǔ)斯式的父子矛盾继承自( zì)原始父系社会中老部落( luò)领袖与部落年轻男性成( chéng)员的矛盾。老部落领袖支( zhī)配着部落中包括女人在( zài)内的所有资源，对逐渐成( chéng)长的年轻人 心怀戒备，处( chù)处加以控制；而年轻人则( zé)为了夺取资源而对领袖( xiù)的专权发起挑战，最终夺( duó)取主导地位。前面我已经( jīng)分析过了，哈利和詹姆斯( sī)父子其实是二而为一的( de)。詹 姆斯就是成人版的哈( hā)利。小说中斯内普对哈利( lì)的厌恶，以及随之引起的( de)哈利对他的回敬，其源头( tóu)都在于斯内普与詹姆斯( sī)之间的矛盾。A disappointing father who is unworthy for the woman he is with, defeated by a righteous, noble, popular, cool, grown-up self, I really cannot find a better example for stories of Oedipus complex. 传统精神 分( fēn)析理论认为俄狄浦斯情( qíng)结是男孩的专利。女孩则( zé)会相对地发展出“阳具妒( dù)羡”和“厄拉克特拉情结”（恋( liàn)父）。但是我前面提到了弗( fú)洛伊德和维多利亚时代( dài)欧洲的 男权主义局限，我( wǒ)个人认为女性也有产生( shēng)俄狄浦斯情结的可能，虽( suī)然形式可能和经典形式( shì)不太一样。罗琳从小与他( tā)父亲的关系就非常差。后( hòu)来罗琳的父亲将一本罗( luó)琳 题字赠给他作为个人( rén)礼物的哈利波特公开拍( pāi)卖，罗琳因此彻底与父亲( qīn)断绝了关系。罗琳的母亲( qīn)死于多发性硬化症，一种( zhǒng)慢性神经系统病。母亲死( sǐ)后不到半年，罗琳的 父亲( qīn)就与小他八岁的秘书结( jié)婚。罗琳和母亲的感情很( hěn)深。她曾经在采访中提到( dào)，母亲的去世使她对哈利( lì)有关丧失亲人的感受有( yǒu)了更好的把握。虽然没有( yǒu)直接证据，但 我认为在母( mǔ)亲久病期间，罗琳可能对( duì)父亲的产生了种种失望( wàng)情绪。而罗琳的第一任丈( zhàng)夫也是个有家庭暴力倾( qīng)向的男人。据说家庭暴力( lì)正是罗琳带着女儿离开( kāi)丈夫的原 因。有了这些经( jīng)历，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 me)哈利波特系列中会有这( zhè)么多令人失望的父母。Have the a little girl Rowling ever imagined, consciously or subconsciously, growing up into a hero like Harry, defeating her father and saving her mother? Have the wife Rowling who suffered from domestic violence ever imagined a knight in shining armor like James coming to replace her unworthy husband? These are bold questions. My friends sometimes are surprised by how accurate I evaluate people whom I’ve never met based limited information; but sometime they are also surprised by my self-assertion in making absurd suggestions about people I barely know. Now you might have a better idea why. This is how I think. A tip of the iceberg. 二( èr)、哈利为什么不能娶赫敏( mǐn) 有 个同名的帖子曾经在( zài)人人上风行一时。不过那( nà)个帖子的主要目的是借( jiè)哈利波特的框架介绍欧( ōu)洲政治经济文化知识。作( zuò)者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 shì)真的要分析原作的人物( wù) 关系，而且很明显也没怎( zěn)么看过小说原文（引用的( de)全是电影里的情节）。我这( zhè)里是真的想谈一谈哈利( lì)和赫敏的关系。哈利为什( shén)么不能娶赫敏？有了弑父( fù)情结的分析之 后，这个问( wèn)题其实可以有一个非常( cháng)简单的答案：因为赫敏一( yī)点都不像莉莉。不过在诉( sù)诸于这个简单粗暴的思( sī)路之前，我还是想先认真( zhēn)分析一下哈利这个人物( wù)。 哈 利是一个性别负荷非( fēi)常弱的角色。当然，作者将( jiāng)他设定为一个男孩，因而( ér)赋予了他很多男孩特有( yǒu)的行为特征。但是组成这( zhè)个人物形象的绝大多数( shù)核心元素，在现代文 化的( de)框架下是很中性化的：勇( yǒng)气、正义感、忠诚、利他精神( shén)、叛逆精神、直觉、冒险精神( shén)，这些特质都完全可以移( yí)植到一个宫崎骏式的女( nǚ)主角身上。相比之下，像詹( zhān) 姆斯·邦德或者超人这样( yàng)非常男性化的形象，如果( guǒ)改变其性别，整个人物就( jiù)不再成立了。哈利的中性( xìng)化可能与哈利波特系列( liè)在写作之初就被定位成( chéng)儿童读物不无关 系。但我( wǒ)觉得更重要的是取决于( yú)作者设计这个角色所依( yī)据的原型。我这里所说的( de)原型是广义的，不单指现( xiàn)实人物原型。哈利没有现( xiàn)实原型，这一点从罗琳自( zì)述的创作 经历中看得出( chū)来。哈利是个理想化、符号( hào)化的角色，是罗琳所珍视( shì)的诸多优秀精神的集合( hé)和化身。罗琳少年时代的( de)偶像是一位女摄影师。这( zhè)位女性在西班牙内战期( qī)间 顶着当时社会对女性( xìng)的偏见和来自家庭的压( yā)力扛起相机奔赴前线，拍( pāi)摄了很多出色的照片，留( liú)下很多宝贵的战地记录( lù)。以前有人对哈利波特小( xiǎo)说做过符号学角度的分( fēn) 析，证明罗琳是个有女权( quán)主义倾向的人。考虑到罗( luó)琳的个人经历和她的人( rén)生榜样，这种倾向几乎是( shì)不可避免的。很多女性作( zuò)家笔下的理想化男主角( jiǎo)都是作者的梦中情 人，是( shì)她潜意识中的阿尼姆斯( sī)原型。但哈利不是。Harry is part of Rowling’s self, a part that she can connect to greater powers through her passion and love. He is the very best she can do, the most glorious agent she can enable, the Christ in the world she created. He shines on behalf of her. He is her most beloved son. 而赫敏( mǐn)和罗恩都是有现实原型( xíng)的。罗琳曾经明确表示过( guò)，赫敏的原型就是她中学( xué)时代的自己，循规蹈 矩，书( shū)卷气很重；而罗恩的原型( xíng)则是她少年时代的一位( wèi)好友。让有现实原型的人( rén)物和理想化的人物之间( jiān)发生关系是很费脑筋的( de)。如果是现实人物和现实( shí)人物之间的故 事，有现实( shí)生活可以参照；如果是理( lǐ)想人物和理想人物之间( jiān)的故事，有文学史上大量( liàng)的经典旋律供你不断变( biàn)奏。但如果是现实人物和( hé)理想人物之间的故事，基( jī)本就靠 个人幻想了。具体( tǐ)到浪漫关系的描写，如果( guǒ)主角是作者的阿尼玛或( huò)者阿尼姆斯，还可以直接( jiē)把性幻想写出来，而像哈( hā)利和赫敏这种……It’s just plain awkward… 罗琳给哈( hā)利配的恋人也是非常理( lǐ)想化的人物。金妮热情、开( kāi)朗、叛逆，性格与赫敏形成( chéng)鲜明的对 比。而且金妮长( zhǎng)得非常好看（赫敏长得很( hěn)一般，这一点小说中描写( xiě)得很明确。不要被大美女( nǚ)Emma Watson误导了）。如果你在大五人( rén)格量表上给哈利、金妮和( hé)赫敏分别打分，你会发现( xiàn)哈利和金妮的相似度远( yuǎn)高于哈利与赫敏的相似( shì)度。小说中对莉莉的正面( miàn)描 写虽然不多，但是从这( zhè)些有限的信息来看，莉莉( lì)的个性似乎也更像金妮( nī)而非赫敏。It’s pretty obvious who the chosen one is. 三、伏地魔 斯内( nèi)普最后死在伏地魔手上( shàng)。Yeah, who else could it be? 善与善之间残杀只会发( fā)生在严肃悲剧里，哈利波( bō)特作为一个儿童故事还( hái)不至于走那么远。正剧和( hé)喜剧中不能提出无解的( de)伦理问题，所以冲突只能( néng)发生在善恶之间，善 最终( zhōng)会战胜恶。即使善不得不( bù)为正义事业牺牲，这笔账( zhàng)也只能算在恶的头上。因( yīn)此伏地魔就当仁不让地( dì)成为了哈利波特系列中( zhōng)一切不幸的罪魁祸首。 在( zài) 我看来，伏地魔是一个非( fēi)典型性的阴影原型。按照( zhào)荣格的理论，阴影是一个( gè)人潜意识中不被自我所( suǒ)承认和接纳的成分。所以( yǐ)阴影往往充斥着原始欲( yù)望、暴力冲动等等 负面力( lì)量。依照一般的伦理标准( zhǔn)，阴影是邪恶的。但阴影同( tóng)时也非常强大。伏地魔在( zài)很多方面非常符合阴影( yǐng)的特征。他和哈利有颇多( duō)相似之处——从身世经历到( dào)个性 特征，都有点“主角的( de)邪恶版本”的味道。哈利和( hé)伏地魔之间还有一条灵( líng)魂纽带，使得哈利能在梦( mèng)中看到伏地魔的思想和( hé)情绪。这一设定中的精神( shén)分析意味之浓烈， 已经像( xiàng)陈年威士忌的橡木味一( yī)样直冲口鼻。梦境本来就( jiù)是精神分析的主场。你只( zhǐ)要稍微仔细地读一读小( xiǎo)说中描写的哈利的梦境( jìng)（我指一般梦境，不是伏地( dì)魔思想传输 的那一种），就( jiù)会发现罗琳和多数现代( dài)作家一样，在处理与精神( shén)分析的关键词有关的主( zhǔ)题时深受精神分析思想( xiǎng)的影响。 伏地魔鄙视 爱、亲( qīn)情、信任等等亲社会的力( lì)量，并且最终被哈利以这( zhè)些力量击败，但是他并不( bù)是一切丑恶的集合。我看( kàn)过一个乌姆里奇的Meme，在乌( wū)姆里奇的大脸周围写着( zhe) “Let’s be honest. You want her dead more than Voldemort.”我猜恨乌姆里奇胜过恨( hèn)伏地魔的哈迷大概不在( zài)少数。乌姆里奇身上的丑( chǒu)恶基因似乎比伏地魔身( shēn)上更多。伏地魔的邪恶像( xiàng)《连城诀》里的血刀 老祖一( yī)样，是光明正大的恶，是一( yī)种极端的毁灭性力量。这( zhè)种直白的恶又与阴影的( de)特征相吻合。阴影是潜意( yì)识中的结构，如果把荣格( gé)和弗洛伊德的理论交叉( chā)一下，可 以认为阴影是本( běn)我的一部分。潜意识中的( de)冲动是原始的，不会规避( bì)或者利用社会伦理规则( zé)。阴影可能会有很多邪恶( è)性质，但它绝不会是虚伪( wěi)的。 为 什么说伏地魔非典( diǎn)型呢？首先是因为他太清( qīng)心寡欲。阴影应该是个充( chōng)满原始欲望的原型，然而( ér)伏地魔的占有欲却非常( cháng)弱，不贪财不好色，只在追( zhuī)求权力的过程中才表 现( xiàn)出些许的贪婪（我并不认( rèn)为他对永生的执着是贪( tān)婪的表现，这一点下面会( huì)详细说）。对个人力量的贪( tān)婪是绝大多数邪恶领袖( xiù)形象的共同特征，在这一( yī)点上伏地魔表 现得也很( hěn)克制。他的强大法力完全( quán)是建立在他的天才禀赋( fù)和后天努力之上的，就连( lián)第七部中追求长老杖的( de)初衷也是为了杀掉哈利( lì)，而不是单纯想变得更强( qiáng)。 Again，这个禁欲版的阴影可能( néng)还是因为哈利波特的定( dìng)位是儿童故事，作者没有( yǒu)放开写。但它也可能和作( zuò)者的价值观有关系。The Rowling I know is definitely a liberal. 西方( fāng)左派人士思想都很开放( fàng)。阴影是自我所不能接受( shòu)的成分的集合，所以罗琳( lín)大概不会花很大功夫把( bǎ)她能够悦纳的欲望往伏( fú)地魔身上安。作为自由派( pài)人士的罗琳大概 不觉得( dé)肉欲（看看阿不福思……）或者( zhě)爱财（看看韦斯莱双胞胎( tāi)）有什么不可接受的，甚至( zhì)追求力量也没什么不好( hǎo)（看看邓布利多），只要这种( zhǒng)力量不是毁灭性的 （黑魔( mó)法）。伏地魔的第二个非典( diǎn)型特点是邪恶领袖身份( fèn)。也许是因为取样偏差，我( wǒ)总觉得典型的阴影原型( xíng)都是独来独往的，世俗卷( juǎn)入程度很低。然而不得不( bù)承认， 伏地魔作为组织领( lǐng)袖非常不称职。人人上曾( céng)经有一个帖子分析罗琳( lín)如何不会塑造坏人，其中( zhōng)考虑到的因素虽然有限( xiàn)，但不少观点还是很中肯( kěn)的。伏地魔不会用人（经 常( cháng)派一帮傻逼去执行关键( jiàn)任务）、不会管理公众形象( xiàng)（想要征服世界哪能让全( quán)世界人都认为你是个魔( mó)头），还为了个人兴趣反复( fù)动用组织力量，不仅牺牲( shēng)了大量组织 利益，而且暴( bào)露了个人弱点。Before I start to attack her shallow understanding of evil, I have to give Rowling the benefit of doubt and play the “children’s book” card again. Maybe she didn’t want to try too hard and tell the kids the cruel truth: “You think murdering an innocent person with your own hands is bad? Well, let me show you how a real devil can let millions of people starve to death and even eat each other by kicking back in his office and issuing orders.” Yeah, maybe this is too much for those bourgeois children. But to be honest, I think that with her father and her first husband both being jerks, Rowling just doesn’t get (and perhaps doesn’t want to get) how the masculine side of the world really works. Rowling’s description of organized crime was laughable. And look at the ball game she created! No real sports fan in their right mind would come up with a game where one player can largely determine the result, BY DESIGN! 罗琳大概( gài)也知道写权术是自己的( de)弱项，或者知道哈利波特( tè)不能写成犯罪小说，所以( yǐ)尽最大可能回避了对食( shí)死徒组织活动的直接描( miáo)述。总的来说，伏地魔一辈( bèi)子就在做 两件事，一是追( zhuī)求永生，二是建立以他自( zì)己为核心的食死徒领导( dǎo)下的纯血巫师专政。罗琳( lín)对伏地魔的正面描写中( zhōng)，多数笔墨都花在了前者( zhě)上面，这使得伏地魔的形( xíng)象 非常个人化，也从而有( yǒu)了更多阴影的味道。 伏地( dì)魔两大追求，或者说两大( dà)罪孽，反映出他身上占主( zhǔ)导地位的两个需求，同时( shí)赋予了 这个人物异常清( qīng)晰的生命主题。首先，对永( yǒng)生的追求反映出安全需( xū)求。在马斯洛的需求金字( zì)塔模型中，安全需求是仅( jǐn)次于生理需求的一个基( jī)本需求。最近 Arizona State University的进化心理( lǐ)学家Douglas Kenrick从进化的角度对马( mǎ)斯洛的金字塔进行了翻( fān)新（Kenrick, Griskevicius, Neuberg, & Schaller, 2010. 文章写得很精彩，有兴( xīng)趣的可以找来看看），安全( quán)（Self-protection）需求仍然占据十分重要( yào)的地位。对死亡的恐惧是( shì)人类最原始、最强大的情( qíng)绪 之一，如果这股力量发( fā)展成为扭曲的心理结构( gòu)，那么它理所当然应该是( shì)阴影的一部分。伏地魔对( duì)死亡的恐惧是他极端自( zì)私的根源。他为了永生不( bù)但投入大量时间精 力、甘( gān)冒奇险探究黑魔法，而且( qiě)不惜多造杀孽。伏地魔对( duì)杀死哈利的执着同样是( shì)出于对死亡的恐惧，而他( tā)为了杀死哈利付出的努( nǔ)力（试图盗取预言球、绑架( jià)奥利凡 德、寻找长老杖、围( wéi)攻霍格沃茨）一点都不比( bǐ)他在魂器上花的功夫少( shǎo)。正如我前面提到的，罗琳( lín)对伏地魔活动的所有直( zhí)接描述几乎都是围绕征( zhēng)服死亡这一个主题进行( xíng) 的。对于多数寓言型的文( wén)艺作品来说，死亡都是一( yī)个绕不开的话题。根据Terror Management Theory，人( rén)类建立文明的一大动机( jī)就是克服对死亡的恐惧( jù)。人类通过劳动和繁殖创( chuàng)造出能超越有限生命持( chí)续存在的事物，从而在某( mǒu)种意义上延续自己的存( cún)在。 Terror Management Theory框架下的研究发现，人( rén)面对死亡恐惧的时候有( yǒu)两种自然反应，一是hold on to one’s cultural world view，比如( rú)对伦理信条、宗教信仰更( gèng)加坚信，对事业更加执着( zhe)；二是want to feel more connected to others，比如对亲情更加珍( zhēn)视，有联系家人朋友的冲( chōng)动。这两种方案都是理性( xìng)的、适应性的，是原始冲动( dòng)与现实相妥协的结果。伏( fú)地魔对抗死亡的方法在( zài)现实 世界显然是行不通( tōng)的。他的行为象征着人类( lèi)征服死亡的原始欲望未( wèi)受到现实收束时的形态( tài)。追求永生看起来毕竟是( shì)克服死亡恐惧的最直接( jiē)方式。根据罗琳人生经历( lì)， 我认为强烈的自我保护( hù)需求或者说安全感的缺( quē)乏可能是困扰她的一个( gè)重要心理因素——不称职的( de)父亲、暴力的丈夫还有单( dān)身妈妈的经历加在一起( qǐ)，很可能导致罗琳对 威胁( xié)和伤害非常敏感，也可能( néng)是她离婚之后罹患抑郁( yù)症的原因之一。安全感的( de)缺乏常常会波及到一个( gè)人生活的方方面面，让受( shòu)害者变得很难相处，甚至( zhì)变得十分令人 不快。换句( jù)话说，缺乏安全感的人高( gāo)度激活的自我保护需求( qiú)常常会伤害到身边的人( rén)。从罗琳后来的成就来看( kàn)，她大概最终战胜了早年( nián)人生坎坷对她带来的不( bù)良影响。 但这并不妨碍她( tā)把这种负面因素以极端( duān)的形式，伏地魔的形式表( biǎo)现在写作中。哈利战胜死( sǐ)亡的方式与伏地魔追求( qiú)永生的方式之间的对比( bǐ)，也许就是罗琳内心挣扎( zhā)的一 种写照。 伏地魔的第( dì)二大罪恶，是将麻瓜视为( wèi)劣等人类，将其他魔法种( zhǒng)族视为劣等种族，试图建( jiàn)立纯血巫师的统治地位( wèi)。这反映出 的是尊重或者( zhě)说地位需求。罗琳对伏地( dì)魔的事业描写比较间接( jiē)，但这毕竟是故事的一条( tiáo)主线。相信很多哈迷都会( huì)认为，伏地魔的纯血主义( yì)影射了种族歧视。我认为( wèi)罗 琳可能的确从现实中( zhōng)的种族歧视问题汲取了( le)很多灵感，但是种族问题( tí)并不是伏地魔纯血主义( yì)的起源与核心。伏地魔对( duì)纯血的崇尚是从他对麻( má)瓜父亲和麻瓜孤儿院的( de)仇 恨开始的。而麻瓜和巫( wū)师之间的区别并不是种( zhǒng)族差别。这里我们触及了( le)哈利波特系列里的另一( yī)组重要象征：什么是魔法( fǎ)？什么是巫师？巫师和麻瓜( guā)之间的区别到底象 征着( zhe)什么？要回答这些问题，我( wǒ)们不妨先从最典型的麻( má)瓜德斯里一家入手。德斯( sī)里一家是什么样的人？如( rú)果要用一个字来概括他( tā)们的特点，那就是“俗”。德斯( sī)里一 家现实、循规蹈矩，对( duì)超常规的事物极度反感( gǎn)，崇尚世俗社会普遍认可( kě)的价值标准，总之是俗不( bù)可耐。关于麻瓜的特点，骑( qí)士公共汽车的售票员斯( sī)坦利·桑派克有一 段非常( cháng)到位的点评： Harry: "How come the Muggles don’t hear the bus?" Stan: "Them! Don’t listen properly, do they? Don’t look properly either. Never notice nothing, they don’t." 斯 坦这段话( huà)，用来形容那些听着莫扎( zhā)特打瞌睡、在现代美术馆( guǎn)里一脸不屑的人是不是( shì)很恰当呢？我的结论是，所( suǒ)谓魔法就是领先于时代( dài)的文化元素——先锋艺术、现( xiàn)代 文学、新鲜科学哲学思( sī)想等等。从这个角度看，哈( hā)利波特就是一部小资知( zhī)识分子自我感觉良好的( de)意淫小说，一篇布尔乔亚( yà)的赞美诗。我相信我绝对( duì)不是唯一持这种观 点的( de)人。《生活大爆炸》有一集佩( pèi)妮开车送谢耳朵和艾米( mǐ)去餐馆第一次正式约会( huì)，佩妮对谢耳朵和艾米之( zhī)间的nerdy talk做无语状，谢耳朵反( fǎn)讽道：“Muggles!”哈利波特的世界大( dà)概是谢耳朵们很向往的( de)一个世界。在这里，知识可( kě)以直接转化为生产力，最( zuì)厉害的人物 都是学校里( lǐ)的教授。哈利波特世界里( lǐ)的魔法能力是天生的，这( zhè)也是一个充满优越感的( de)设定。很多文艺或学术人( rén)士都认为自己和世俗大( dà)众有质的不同。比如说我( wǒ)就一直 认为才华来源于( yú)基因和极早期的成长经( jīng)历。后天努力能提高学术( shù)和文艺修养，但是培养不( bù)出学术和文艺才华。伏地( dì)魔又是这种优越感的极( jí)端体现。伏地魔小时候在( zài)孤 儿院里承受着平庸和( hé)世俗的压抑，而他的魔法( fǎ)能力又觉醒得很早，一直( zhí)认为自己很特殊（第六部( bù)在邓布利多的回忆中，得( dé)知自己是巫师之后说：“I knew I was special.”）。在( zài)魔法世界中获得成功之( zhī)后，他像每一个暴发户一( yī)样对贫穷的往昔表现出( chū)病态的仇恨。于是他杀掉( diào)了自己令人失望的父亲( qīn)，并且把对非魔法 的仇恨( hèn)和作为巫师的优越感扩( kuò)大到整个世界。以女权人( rén)物为偶像、由赫敏式的少( shǎo)女成长而来的奇幻作家( jiā)罗琳，毫无疑问是一个现( xiàn)实世界中的女巫。而她那( nà)位能把自己 女儿创作并( bìng)题字相赠的珍贵书籍拿( ná)出来拍卖的父亲，恐怕是( shì)个不折不扣的麻瓜吧……罗( luó)琳中学毕业之后还曾经( jīng)参加过牛津大学的入学( xué)考试，但是没有被录取，但( dàn)她对 精英知识分子世界( jiè)的渴望也许从来没有熄( xī)灭。 来如果让阿德勒来分( fēn)析，他也许会说伏地魔的( de)事业是超越自卑的一种( zhǒng)扭曲形式。以弗 洛伊德眼( yǎn)光，纯血主义则可能只是( shì)弑父情结的延续。伏地魔( mó)最终杀死了哈利的“父”斯( sī)内普。罗琳在描写这一幕( mù)的时候，心里想的也许并( bìng)不是哈利与斯内普之间( jiān)的恩 怨，但在我看来，纳吉( jí)尼的毒牙刺入斯内普喉( hóu)管的那个瞬间，是整个哈( hā)利波特系列最富象征意( yì)义的一刻。